迎风裤衩

Endless

我流二年生涉英。十分ooc,十分妄想。

“那么,这个世界上最amazing的、永恒的谜题是——”

01

“啊呀,要我帮忙吗?”

随口的询问后,金发的、之前并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印象的同级生转过头来,声线平稳地回答:“……日日树君?”

他们有一个短暂的对视,浮光从面颊上流动而过。

“抱歉,我身体不太好,现在可能要进教室拿课本先回一趟家。不过教室门锁住了。”同级生避开他的目光,以一句日日树涉觉得完全没有必要的道歉开场,“如果日日树君能帮忙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态度过于谨慎了吧,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而且如果我不伸出援手的话——看你的表情,会把整个门毁坏也说不定。

同级生停顿了一下,低头摘下胸前别着的花——虽然长期缺席,但因为姓氏实在煊赫,他刚刚佩戴这朵花在开学典礼上演讲。他的指尖从和他风格迥异的、粉嫩的花蕾上拂过,之后摘下别针。

而花蕾被残忍地、用力地攥在手心。

他侧着头,以一种稍显刻意的、温驯善意的语气征询:“日日树君是打算撬锁吧?如果没有用得上的工具的话,这个可以吗?”

太奇怪了,这个人。本身矛盾得过于明显,也不好好地掩饰。

在开学典礼上好像听见过议论,出身于天祥院家的二年级生——他也只是大概知道这个财阀很厉害罢了,因为不是很感兴趣,所以对这个人也只有“体弱”“经常缺席”这样的印象。不过话说回来,大多数同级生在日日树涉的眼里大概都是面部贴着白纸,上面写着“路人”的。

或许还算有意思,出奇地敏锐——不过也仅仅是这样的程度罢了。

出于礼貌地夸赞了对方的洞察力之后,日日树涉接过别针。虽然撬锁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行为,但他就是有能把一切都做得理所当然、游刃有余的本事。

同级生的目光——与其说落在门锁上,不如说更多地是在注视日日树涉,那种暗沉中带点炽热的特质,未免让他也多少受到了一点影响。

锁芯发出一声脆响,教室门向他们敞开。

同级生向他谦和地说着“谢谢”。像是在念什么固定的台本一样,虽然毫无迟疑,但也有显然的麻木。仿佛是强迫自己按一定步调起舞的蝴蝶一般——为了不去到蜘蛛的网里。

真是毫无诚意的道谢。日日树涉想。不过我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为了给别人带去欢乐的,他们能不能回馈给我相应的欢乐这种事,我是应该丝毫不在意的。

他开口:“那么,再——”

“再会,日日树君。”同级生快速地说道,似乎是终于不能忍受这样奇怪的对话了。

他扯出一个不算完美的笑容。让日日树涉意识到这是一张标准的、符合普世审美的面孔,以及对方的心情居然还称得上雀跃。

在擦身而过之前,他注意到金发的同级生早已被汗液浸湿、因紧张被摩挲得支离破碎的象征荣誉的花瓣,从他攥紧的手里飘落。

走出教学楼后,呼吸着似乎非常温暖的空气,日日树涉忽然确认起对方眼球的颜色。

 

 

 

“虽然那一刻萌生了‘那就勉强记住有这么个人吧’这样的想法,但不久后还是忘记了,因为英智你第一学期的长期缺席以及第二学期的退居幕后——但是你最终站在了那样的让人不得不去仰望的地方。Amazing!这下就很难忘记了呢……☆”

说着这样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讽的句子,日日树涉向他微微躬身。

而他交谈的对象——前不久还是世俗意义上的宿敌,此时正稍微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这种迷惑并非是困扰于日日树涉暧昧不清的话语。

“在想要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我吗?”日日树涉说道,“无论是冷漠地说‘你能出去吗,我要好好休息’还是热烈的‘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我都可以完美地应对!”

天祥院英智向他笑了一笑。他发着低烧,从发尾覆盖的脖颈到耳边浮起一排绯红,眼皮柔软单薄,如同水栖动物。

“都不是哦。”因为消耗过大后的大量用药,天祥院英智的声音有些沙哑,如同濒死的飞鸟的悲鸣。

“虽然的确在想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面对日日树君。抱歉,说一句题外话,既然你都叫我‘英智’了,作为回礼,我是不是该称呼你为‘涉’?”

这样的要求很合理,没有什么逾越的。天祥院英智这样想着。虽然在心里这样地呼唤过,但如果真的让我说出口的话,我需要你的认同。

日日树涉看向天祥院英智的眼睛——里面似乎闪动着一点隐秘的期待。

他颔首:“这并没有什么好征询的——换句话说,你毕竟是打败了我们的勇者,为什么要道歉呢?”

“虽然我的确卑劣地把你们塑造成怪物。”英智不动声色,“但我认为,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是勇者的话……也太对不起我以前看过的童话故事了。现实里,吃掉怪物的,一定是更贪婪、实际上更被人不能接受的、善于伪装的怪物。”

日日树涉扬了扬眉:“虽然我必须夸赞英智你的行动力,但你似乎信心不足——这可不行,毕竟我认为你并非更大的怪物,而是世俗的皇帝。没有信心的皇帝,是无法领导民众的。”

“世俗的皇帝吗……?”英智抬头看向他,露出了苦笑,“看来我还是无法达到你们的高度啊。不过我也明白。”

“以及,我并没有信心不足,如果没有信心的话,这种事情我做到一半就会崩溃地抛下一切准备,狼狈走掉的。临走前也许还会哭泣着忏悔——也太好笑了吧?”

“我可是那种一边一直一直催眠着自己‘你一定是对的’,一边昂首阔步向前的人哦?”

 

真是非常、非常的有趣。

如同月亮静坐等待为太阳致敬,森林自焚想要为天空献祭,晨星坚定地认为黎明为自己而来,让人不禁高呼“amazing”——这种程度的有趣。

如果现实的一切都像这样有趣,那谁都会向耶和华献上新的赞歌吧。

 

“……涉?”

日日树涉看向他。这不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涉”,但是从这个人嘴里出来,意味就非常地奇怪。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却知道死亡终究属于不可抗力,因而放松了力道,下一秒就要松手,认命地苦笑着。

终身的演员日日树涉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有一瞬间的失职。如果是一般的、为他的表演而停驻的人的话,早就调头离去,抑或不满地抗议抱怨。

但是对方过于包容了——这让日日树涉有种被过于重视了的不安。

他于是用很亲密的语气问:“怎么了?”

英智示意他看向桌边摆放的红红白白大大小小的各种药瓶,就像天祥院英智曾踏过的垫脚石那样的多余。

他似乎睁着眼睛默数了一会儿,然后指向其中一个药瓶:“右数第五个药瓶,方便递给我一下吗?”

天祥院英智说这句话时,语气合该不容置疑,但因为发烧发得厉害,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他的英雄面前从容地表决心后,就因为浑身发烫而有气无力。

发烧对他来说十分日常,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但难得有敬人以外的人来看他,而且还是日日树涉,再怎么样也要坚持一下。

前任宿敌实在是演技不错,而且也给他留下过“与外表不符的过于强硬”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才意识到——

“你烧得很厉害,需要好好地休息。”

他轻描淡写地陈述,将药瓶递给他,还倒了杯水。为了照顾自尊心,他倒没有用“喂”这样的方式来对待这位连拧开药瓶都手腕颤抖的病人。以及,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涉真是温柔啊。”

说着不知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天祥院英智艰难地咽下胶囊。他的喉咙因为使用过度而发炎,连吃东西也有些困难。

“这样地对待伤害了你的我,还伸出了援手。”英智说,“涉还真是温柔呢。”

“见死不救可不是我会做的事情哦。”

在决战之前,天祥院英智本来是这样想的:只要不要在最后一刻死掉就行。一定要在死之前达成心愿。但是这一句话根治了这样的消极的想法。

果然还是想多留在世界上一段时间。即使只是几十秒也好。涉像是在高处的旗帜一样,迎风而不招展。这样的人,需要时间和生命去注视。

“不会死的。”他这时候抱有的心情纯洁到无悔的程度,“我的生命可是很顽强的啊。”

 

 

02

“……又发烧了?”

“昨晚开窗看了看月亮,然后就发烧了。真是太过分了啊。”

过分的到底是谁啊。

时间已经进入冬天。据日日树涉了解,天祥院英智的身体在冬天本就不好,开窗无疑是自寻死路。他稍稍有那么一点能理解那位撰写剧本的、和皇帝青梅竹马的眼镜君的感受了。

日日树涉进行人间观察的对象缩在被子里,畏寒的体质让他只露出一双眼睛和淡金色的头发,颜色浅淡得像是要和冬天融为一体。

他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闷闷的,含糊的,听不分明。

“明明开窗的时间只有五分钟而已。”

“那果然就是冬天的风太过分了。”

涉从善如流地这么接话。

他曾有“我太在意别人的感受,导致把自己放在最后”这样半真半假的发言,事实上他只是稍微会察言观色了一点。毕竟这是偶像的基本修养。

发烧的人说话头脑一向不是很清晰。如果此刻英智面对着是他的敌人,那么也许还要从容刻薄地说些话把对方撵出去。但日日树涉现在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他的队友,而且还会来探病。

他曾经就日日树涉的想法写了好长一段的分析,决战落幕时日日树涉的表现说明他的分析并没有出错,那他能称得上是了解这个人了吧。

……如果只是出于个人兴趣接近我的话。

他无声地看向日日树涉。

那么有一天一定会离去吧。

如果拼命地挽留,那就是失态了吧。不知道会不会让对方感到困扰。

脑内的思绪纷乱的拧成一团,吐出无数剧毒的丝线与冷漠的毒素,织就笨重的蚕茧,给予他躲藏的地点。

“是啊,太过分了。”

天祥院英智无意义地说出这样的句子,翕动着鼻翼艰难地呼吸。

他撒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他昨晚病情加重,冰凉的细管插入皮肤,如同冻结的水纹。紧接着不可避免地看见因为上次手术而遗留下的丑陋疤痕,吃药后开始如预期一样发烧。

开窗透风这种事,他其实并没有力气去做。

日日树涉在一边削着苹果——他的手永远不会闲着,因为医院里变出花朵还要自己清扫,便用另一种方式炫技。手指在锋利的水果刀和甜美的苹果之间翻转,快速优美地削出奇形怪状的苹果。

第一次看见兔子形状的苹果片时,英智嘴上说着“会舍不得吃吧”,事实上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观察之后,就吞了下去。

这次的苹果片是鸽子的形状。他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接过,甜美清新的味道在舌头上发散,让人略微清醒。

他问:“涉有很多鸽子吧?”

日日树涉抬起头来。他已经换了发型,将扎起的银色长发披散下来。第一次英智看见时本来想说“还是原来扎起来的要精神一点”这样的话,但长发像是碎星流动的冰面,让他一时失声。

“是的,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日日树涉说,“天气冷了,我还会带它们去更暖和的地方过冬。”

“……今年也是吗?”

并没有质疑他奇怪的习惯。

“也许吧,但今年的冬天不算寒冷。”

“每只鸽子都有名字吗?涉都记得住吗——好厉害。”

……我可还没有回答你啊,别就连忙夸起我来了。

“如果用心的话,都能记住的吧。我只是对感兴趣的东西记得牢而已。”

“我听到过的,鸽子拍动翅膀的声音和他们的歌哨,简直像是神的信使一样。”

是在——渴求自由吗。

“如果你能顺利出院的话——说不定我能把它们介绍给你哦?”

像是亚马逊石一般的碧色瞳孔睁大了。

昨天手术之后,躺在床上的时候,英智是这样想的:太安静了,像是什么也没有了一样。清醒到可以自杀的程度。但是我绝对不能死的,也绝对不能一直注视着这片深渊的。但现在比刚入院的时候冷太多了。他也不是很相信光凭仪器和药物就能把这个已经彻底毁坏的身躯给拯救起来。

他沉默一瞬,将视线移到天花板。

“……冬天大概是不行了。春天的话,天气也暖和起来了,鸽子会飞得更高吗?”

03

 

“虽然这果然是不属于我的台词。”日日树涉说,“但是你也稍微注意一下你的身体状况吧——我的皇帝陛下?”

“……不要这样称呼我好吗,涉。这样很奇怪。”即使是三月初还裹着围巾的英智说,“我很害怕我习惯了你的叫法,以后也这样自称起来了,那样有点糟糕。”

“啊呀,这可不是我取的绰号,是梦之咲的诸位的功劳。”

“我的身体好了一点了。”他看向天边如同碎裂白浪的云,“医生只给了我一个小时,涉的鸽子有多少,一个一个介绍的话,来得及吗?”

他们去向医院附近的广场,那里人来人往,一点也不适合介绍鸽子。

“我的鸽子——每一天给它们喂食就要花费我不少时间呢。”他说,“如果要区分他们的话,大概会花一些时间。有一只头顶上有一点淡淡的褐色,有一只翅膀有破碎。”

他说着这样荒诞不经的话,却得到了一位态度端正严肃的观众。

英智说:“唔,我会努力记住的。”

“Amazing!真是有自信呢……☆同时,名字也是个大问题!有歌剧男主角的名字,也有希腊神话里林中女神的名字,是的——你同时还要区分性别!”

英智停下脚步:“……那你,还要介绍它们吗?”

……果然,要反悔吧。

“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英智。譬如跟别人外出的话,尤其是你这样成天呆在病房的病人,比起介绍鸽子——”

穿有轻便装束的银发高中生到达广场,在少女的私语、行人的瞩目、同伴的疑惑眼光中,他跳到广场中心的喷泉台边,优雅地躬身,银色发尾的弧线如劈开天地鸿蒙的一道光。

“还是来看我的表演吧!”

五颜六色的气球弹出,吸引住了人们的眼球。在小孩子的笑声里,上升最快的气球快要离开英智的视野——

嘭。

这是开始的信号。

嘭嘭嘭。

“Ladies——and——gentlemen——!”

 

 

 

 

一个背影。

发颤的、消瘦的、狼狈的。在练习。

是谁呢?

手臂绷紧,后颈流淌出汗水,在白亮的光线下闪烁,光芒瞄准天空巨大的蓝色眼睛射击,反射到巩膜。

一颗搏动的、过于疯狂的心,盛放在脆弱玻璃做成的容器上。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呢?

如同在暴雨中跑了一转才回来一样,校服与金发湿透了,室内的压抑空气掺和着喘息。

每一声都好像叹息一样,雨点般地无止无休地向大地砸去,最后凝固成异样的褐红色。

天祥院英智……是这个名字吧?

 

 彩带从不知何时变出的帽子里喷涌出来,靠近喷泉的人们发出惊呼,即便衣服上、头上都落满彩带,也没有人责怪那位年轻的、带来欢乐的魔术师,反而回报他以惊喜的笑容。

魔术师露出笑容,双手张开,拥抱着虚无的同时,也拥抱着整个世界。

一声口哨响起。

天祥院英智听见了熟悉的、常在梦里出现的、鸽子的振翅声。比他曾经听到的还要动人很多倍。

“Amazing——!”

 

 

并没有想要的东西。我总不能要求你们给我正常人的健康吧。这虽然是我最想要的东西,但是你们不但不能给我,还会露出悲伤怜悯的神情。

那么先这样答复:“什么都可以哦,只要是你送的。”

除了健康以外,我还有很多想要的东西:梦想、朋友、幸福。

不能送给我的话,我自己去争取就好了,用什么方法都可以。虽然这不是正常的善良人该拥有的想法。但从来、从来没有人一开始就告诉我“英雄”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有这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吧。

“强取豪夺来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是这样的道理吗。

那么谢谢提醒,一旦到手——我就再也不会放开了。

 

 羽翼像黏在一起的雪片、无根的云,倾泻而下,缝隙间是城市的红红绿绿,它们掠过头顶。他在喧哗中抬头仰望,试图找到日日树涉所说的,所谓的有残缺羽翼的鸽子、或者头顶有浅浅褐痕的鸽子,但终于失败。

英智的身边还有很多很多的行人,但仿佛又被羽翼遮挡了一般,同时不存在了。世界上只有鸽子、他自己和他的魔法师。

其实鸽子远没有那么多,还有混杂的洁白带子——用十八日元就能买到一大堆的那种。犹如城市上空的积云或者斑点,在沟壑里绵延。

好像在排练歌舞剧,又好像是要举族跨越迁徙过大海一般,它们是搁浅的小舟,随波逐流的温柔鸣叫。

无穷的大海不断终结在岸边,在临死前泛起白浪。碎浪激昂得犹如咆哮的白马,鸽子就在蹄印之间艰难地飞越。

他在重重人群和臆想中的海浪里看向日日树涉。

对方向自己眨眨眼,对人群脱帽行礼。

——不如说是对自己的鸽子和表演致意。

这样的鸽子一定要飞向太空才可以。这样的魔术师应该把全世界都当做舞台才可以。

如果我的罗网和枷锁束缚住了你的话——

那就像一个普通的善良的人一样。

放手就好了。

 

“英智——咦,为什么这个表情,吓到你了吗?总之,我似乎制造了太多的垃圾了。Amazing!我并不喜欢打扫!回归正题——英智,我们还是快跑吧。”

“……当然可以,刚才就看见清洁工充满怨恨地看着你了哦——啊啊,走过来了哦。”

“……跑步什么的,我不是很勉强,所以涉不要老是回头察看我的情况,我可以认为你在小看我吗?”

“您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该说这是逞强吗?可是这是小孩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啊。”

“……那只颈边有黑点的鸽子。它叫什么?”

“咦,这叫转移话题吧。以及居然仔细观察了吗——那是我最近才养的一只鸽子,一直没有想好名字!就叫sakura好了。”

“有点太大众了,其他的不都是神话故事里的名字吗?”

“也有几只是我临时起意取的名字。譬如水信玄饼。”

“……那个不好吃。这样对鸽子很不公平。还是叫Persephone好了。”

“春之女神吗?这只鸽子的确是雌性!不愧是皇帝陛下!我要为你献上赞礼了!……好吧好吧我们停下,你的脸色太苍白了,你要休息一下。为了逃避清洁工的暴打就再度发烧也太不划算了——还有二十分钟哦,英智。”

“果然一个小时什么也不能做啊。不过能看到那样的表演,果然,涉真是太厉害了。”

“Amazing!请不要这么直白地夸奖我——!我可是会膨胀的。开动脑筋想一想吧:二十分钟能干什么呢?不够看电影,不够你达成目标,足够一个人死去,不够一个人新生。”

“足够听一个消息了。昨天敬人告诉我,Fine有两位新成员了。其中有一位是……姬宫桃李。明明还没有入学,那孩子居然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真令人羡慕啊,英智……你现在也是一个偶像了♪以及我希望另一位能热爱打扫,这样我就能随时随地变出鸽子和花了!”

 

为什么要加入fine呢。气氛融洽的对话里,英智突然这么问。如果是要观察我的话,那么打算什么时候退出呢。

二十分钟,足够给出一个答案,把那些一切假象都揭开,留下冷漠的理想国与血淋淋的伤口。

如果他再长大一点——就算把时间往后推移三个月,他会更沉稳,更懂得人情世故,更会装聋作哑、粉饰太平。他会选择不戳破,把这场两人心照不宣的诈骗交易带入坟墓,让春天美好的一切停在这里,算作一个happy end。

但可惜的是此刻天祥院英智是一位高中二年生,虽然在舞台上倒下后消磨了不少戾气,但依旧专横,容易把事情想到最坏。

譬如他刚刚抬头看白中带着浅红的樱花,心里想着的是我能否活到明年的春天。

譬如此时此刻,他深知一切后果,鸽子终将飞走,但还是问出了口。

虽然刚刚进行了短暂的逃亡,但从寻常眼光看也算是独特的青春体验。日日树涉不知所措地眨眨眼。但天祥院英智这么问他,让看起来十分美好十分圆满的这次外出暴露出了真面目——啊啊,该说不愧是皇帝陛下吗?

缄默长久地在两人之间延伸。一只路过的野猫叫了一声,似在表达对他们在道路旁碍眼的不满。

“抱歉。”英智碍于这只猫首先开口,虽然他直视日日树涉,但同时往旁边小心地挪了挪,好让那只野猫走过去——这让日日树涉不禁想要打趣:你在给谁道歉?这只猫还是我?

“抱歉。”英智再次对他说,“我果然不是很会交朋友。”

“抱歉”这种话,应用于各种场合。发自内心的、不情不愿的、敷衍了事的。时至如今,天祥院英智对日日树涉说过的“抱歉”总共三次。一次是顺水推舟地请求他帮忙撬锁、一次是矜持合理地要求称呼他为“涉”。并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内疚的角色上。

最后一次——就是这样放下架子,运用稍微有些自嘲的语气,企图使谈话有抢救余地。

即便是这样,日日树涉还是从头到尾地觉得没必要。

他难得没有饶舌,他快速地否认英智的观点:“你没必要道歉。”

他接着说:“没有错哦,英智。我的初衷就是观察你,并不是给你详细介绍我的鸽子。”

“……是这样啊。”英智最后说,眼底一点不愿承认的退让与固执,“还有十五分钟,要回去了吗?”

 这样都没有生气,我可以理解为是你在袒护我吗?涉笑着问道。

 英智沉默了片刻。怯弱逡巡在喉头,眼里凝练出死寂里的一点不甘。这点不甘映照出他千万条来路归途,驱使他找最长远也最崎岖的路走到底。

他只是想让日日树涉预测一下观察时间的长短,好让他有足够的准备——心理上的以及其他方面的。他已经不是学不会放手的怪人,他是个正常人了。他试图说服自己。

他只是希望借此确定fine的定位,以及在日日树涉离开之前思考一下没有日日树涉的fine会是什么样子的,他要万全的准备——但是他对两位新成员算不上了解,也对未来不抱有绝对的信心。

而且,而且为什么日日树涉终将离去,自己还要在他这个前提下给他预设位置,承担后果?简直多此一举,毫无必要,和一直接受的教育全然相悖。

但刚刚的问题也是多余的,还会让他们之间有隔阂——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这个样子谈话,就被搞砸了。

但他不想后悔。他做过很多客观上的错事,但并不后悔。还有十五分钟。并不能补救什么。一切白鸽、玫瑰、小兔子形状的苹果片宣告破碎,成为坠散的纸片。

这没什么,他经历过更一无所有的时刻,一切在他眼前裂开,他仿佛要从世界的罅隙中陷进去,静默地看着汗水、歌声与整个春天被收割。

或许如某位前辈诅咒的一样:他是交不到朋友的。即使只是虚假的朋友。但他不想眼见着欢呼与光点在某一刻毫无预兆地褪去。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

日日树涉刚才的问话在耳边响彻:

您是在袒护我吗?

“好啦,作为被您审判的罪人,我必须向您坦白我的动机不值得赞颂。它不包括介绍鸽子、不包括创造我也很得意的魔术在广场为您表演——”

日日树涉看向附近的咖啡店。

他拉住天祥院英智冰凉的手,杯水车薪渡去一点体温。

“也不包括在最后十五分钟向你提出这个问题:你喜欢哪种甜……”

英智在这个时候没有听见日日树涉这一长串饶舌的赘述,否则他会读到背后的坦白:

听见了吗?除了观察你,我还违背准则、破费地要请你吃甜点、为你表演魔术,真是不划算的买卖,我大概是史上最不称职、最失败的梅菲斯特了。

因为几乎在同时——

“是的。”

天祥院英智只是一心一意地、不管不顾地、小声地这么说,有些无奈地承认这种行为——即袒护的对象仅限特定一人。坦率到这一个地步对他来说从来算是极限,如怀抱着小宇宙默数炸弹时限:我大概的确是在袒护你啊。

春风呼啦呼啦地吹过花树。又是一瞬间的静默。

——下一刻,两个人同时地、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对方。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有很多、很多的未解之谜。

包括金字塔、UFO、尼斯湖水怪。

还有,日日树涉的鸽子在这个时候为什么一下全都跑出来了遮住了对方的表情、两个孤独的造物为何会相遇在地球上、哪一个地方才是你的心灵的国土之类的。

超自然的或者人为的,一辈子也搞不明白的,和你和我都无关的。

但那其中也包括:此时此刻,整个世界的轮廓到底融解在哪一个人的话里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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