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风裤衩

Virtual(3-6完)

版本发错,重发一下,之前点了小红心的妹子对不住了,因为改动蛮大的 

03

“……怎样都好,快来个人来拯救我吧。”他在心里这么自嘲。

记得某次组合的访谈,曾被问及“倘若遇见神明,会许下什么愿望”的傻瓜问题。英智当时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发呆,即便之后意识到“啊,这个问题是问的我啊”,也是得益于弓弦悄悄地戳了他一下。

当时英智叹了口气,在心底想:不是敷衍你,我许下的愿望已经够多了,神明也厌烦我了吧。

但他还是含糊地说:“……大概会问:‘能再给我三个愿望吗?’这样的话吧。”

不出意料地收获了会心的笑声。他在校时面对关系好的同学或者转校生偶尔会开开玩笑,处于社交场合,也会不得已说些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来活跃气氛。

大概可以说是成长了吧。大概可以说是能变得更像正常人了吧。

但要说活跃气氛——果然还是涉最擅长的事情。我如果高呼“amazing”的话,会被怀疑找了个谁来顶替的或者被月永君绑架了的。

他在接下来的神游里认真思考自己迄今为止许下过的愿望。第一次许愿是为了拯救漫画里的初恋——没错,那并不是他为了应付同班同学胡编乱造的故事,而且还真的伤心了好几天。接下来就是不出意料地为了很多次重要的手术而祈祷了很多次,到最后他都会习以为常地对主治医生说:“是吗?是很重要、关乎生命的手术啊。我知道了。”接着在遗书又加上了一项:把我桌上放着的塔罗牌烧掉吧。

他是这样想的:即便有人不想让我死去。但这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在不断证明“我是特殊的”那段日子里,天祥院英智依次许过“敬人头上变出蝴蝶结”、“今天的药变成甜巧克力味”、“佣人不要发现我又在涂玫瑰”、“那张新专辑能不能早点发售”这样的愿望。后来鉴于连小学生都知道对一个东西依赖成瘾是不好的,他便避免许愿了——何况每次看到皇帝“逆位”的解释时,他真的很不快。

但有时候不能规避。

譬如现时现地。

 

 

此时是天祥院英智最不想活动的冬季,还要穿上并不暖和的正装在宴会里行走。即便对各色的目光表示理解,不再同过去一般深恶痛绝,也无法抹去深种心底的空虚。

倘若桃李或者朱樱家那位小少爷在应该会有趣一点,他还可以依照惯例许个愿望变朵花,收获闪闪发光的崇拜眼光。

现时现地,他的心情变糟,强行终止了自己内心发酵的不满,将高脚杯放在侍者的盘中,走出了大厅。

习惯使然,他很快推断出了日日树涉话里的真相,并且如往常一样坚决避免过多的打扰和接触。

他凭着凡人的思维几乎摸清了二年级的日日树涉的想法,握住了对方的发梢,拼命将他从高空拽下。但那之后英智就很快败落了,他几乎是不解地看着对方手里意图加入fine的申请书,却又可悲地、不可控地感到雀跃和兴奋。

……糟糕,为什么又想起这个人了。

英智几乎是挫败地叹了口气,靠着墙根听着大厅中隐约的音乐,发了一条大致意思为“我离开一下”的简讯。接着他绕过几个拐口,在尽头的一个空置的房间找到了以前刻意遗留的、还算暖和的外套,裹紧后像做贼一样走出了这个他光顾过无数次的牢笼。

他当然不打算只离开一下,最好永远逃离。一个人的冒险对他来说并不算罕见,英智走在长街上想,甚至还算兴致盎然。

天祥院英智怀疑过日日树涉也是习惯一个人的。一个人旅行、一个人去剧院或者待在家、一个人乘着热气球俯瞰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也太偷工减料了,不知道日日树涉有没有感觉失望过。而日日树涉是小丑的同时还是个终生现役的演员,即便世界上都是人偶,日日树涉也会用舌头编织出妄语,用指尖串连起欢乐。

即使你自己变成骸骨。即使我也变成骸骨。

那日日树涉还是会起舞。

……而停止想起这个人明显是徒劳的。

独占整个世界的爱这种事,是日日树涉立志要去做的。而英智也并不反对,甚至还相当赞同。

和涉的谈话像是什么在对军机密报一样——偶然路过的衣更真绪这么评价。但他们大概是相互学习的关系,从对方那里学到自己缺少的东西——譬如技巧或者求生欲。

但对人的交流果然还是都不太擅长,只能相互扶持着。因为如果做出什么不成熟的举动的话,对方是可以理解的吧?

他曾在一次成功率极低的手术前心情不佳,建议父母再次确认第二继承人后,他坐在学生会室,连涉的魔术都没有让他心情愉快。英智当时想着:十分抱歉——不能回报给你欢乐,请就此抛弃我,让我一个人去地狱吧。

但涉没有。日日树涉大概意识到魔术似乎并不是常规的安慰人的方法,于是握住他的手,脸贴近到他直视也需要一点定力和勇气的程度。

日日树涉向他眨眼:“请容许我传递给您幸运。”

他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犹豫后反握住。

当时大概两个人都是一个想法: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安慰别人/被别人安慰时会是这样应对吧?

但却无从求证。只能从体温的传递里感到一星半点的肯定。如同两个好不容易遇见的小学生,第一次学着怎么做一个合格的朋友。

他这么想着,不自觉笑出了声。

“……怎样都好,来个人来拯救一个人傻笑的我吧。”他在街道的一处停步,在心里想。

04

“远在他乡的我不远万里地来见您——您就用这样十分不妙的样子来奖励我吗?”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即使头脑昏沉得不行,果然还是要回答一句。

英智勉强地笑了笑:“是远在宇宙的另一侧,还是只是地球的另一端?那是要转很多趟航班,甚至乘坐巨轮吗?”

“……看来现在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妙啊。是默认要跟我一起走了吗?”对方的语气好像是有些“被你打败了”的意思在,“乘坐飞船似乎是最明智的选择,不过我推荐火车,因为可以看见风景。好了英智——抓住我的手跟着我走,你并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冒险,你需要服用感冒药。我可以暂时模仿你的声音给你的双亲打电话让你完成离家的心愿,如果他们相信你有朋友的话。”

“真的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吗?”英智小声地问,脑袋昏沉沉的,只能依照本能说出内心最焦灼的问题。

“不是的。”日日树涉也轻声地回答,“即便是,也不用担心麻烦我。一个世界,不,一个宇宙的距离我只需要抓住欧若拉的脊背就可以跨越了——我是您的小丑,如果您需要我。”

天祥院英智因最后一句稍稍清醒,静默了一刻,自暴自弃地说:“我当然需要你。这个时候如果被别人看到我一个人在午夜的街道上游荡,不知道要传出怎样的谣言。而且我也不是故意出走的,实在是因为……”

英智又是一停,困惑地皱了皱眉,重复道:“实在是因为……啊,真糟糕。”

——编不出理由了。

他不确认日日树涉是否笑出了声:“如果不是刚刚翻开眼睑确认过,我还真要怀疑是您的双胞胎兄弟——好了不要瞪我,我并没有这样做。”

“……我能发愿让涉先离开吗?”

“请不要浪费自己难得的机会,将它留下来维持您的生命吧。如同您曾帮助胆怯的狮子一般,我为别人伸出援手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铁皮人正是这样一点点找回自己的心脏的。”

“……是在讽刺我胆怯么?我宁愿身为没有头脑的稻草人。”英智叹口气。

涉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曾偶然踏入过未来的荒原——那真是无比荒芜的一个地球啊,没有一只鸟或一个人在歌唱,也没有一朵花盛开。那样的孤独里我也学不到崭新的技艺,于是我特地向您求助,让您许下一个小小的愿望,好让这个世界在百年后依旧美丽。”

英智失笑:“抱歉,虽然这个说法这么浪漫,但请容许我拒绝。现在的我并没有余力许愿。”

日日树涉皱眉看着他摇摇欲坠的样子,似乎说了什么。也许是跟决战后“真是不像样”一类的话——真是抱歉,即便过了一年我还是这个样子。但我并不会反省。

脑袋愈发昏沉。

“……是不可以伪装的。”

他隐约听到这么一句,但不太清晰。

什么不可以伪装?是野心?或者欲望?……我大概只会在一件事情上伪装失败。

他自我催眠的“我没有这么需要别人”在日日树涉出现的那一刻破灭——这证明天祥院英智真正的、振聋发聩的愿望是他的英雄从天而降,和他共同沉沦在他自己制造出的困境。

而愿望成真,似乎说明他的英雄乐意沉沦,至于是否是愿意“和自己一同沉沦”,那不得而知。

接下来只要拒绝帮助就好了——虽然十分不识趣。但经验告诉天祥院英智,如果再这样如他心意地发展下去的话,那他一定会做出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蠢事。

头脑已经开始沉重了,太过冰凉的空气实在让人窒息。轻微的耳鸣过后他开始略微颤抖,但他依旧从容地微笑,准备说出第一个拒绝的字眼——

对方却不等自己开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虚弱的脸,握紧了自己快要松开的手。

简直是一反常态的强硬。

“英智没有听清我刚刚的话吧。”涉叹着气说,“心愿、眼神、话语都可以伪造,连疾病或者爱情,经过苦心孤诣也许都能掩饰。……还有心跳吗?身为魔术师的我当然也能做到完美无缺地掩饰。我的陛下。”

英智下意识地扣紧了对方的手心。指尖滚烫得他都有些诧异,几乎想再度松开。

却被不容拒绝地反握。

“只有体温是不能作假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否在同时耳根发红。




按照诺言模仿英智的声音给天祥院家打去了报平安的电话后,日日树涉认真地端详着眼前不安地裹紧自己外套的皇帝。

他再次确认: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发烧了。

看完巡演后在街道上闲逛时也能遇见这位皇帝陛下。日日树涉并不认为这是种巧合。或许是那奇怪的如愿以偿的天赋在作祟。

他用彼此额头的触碰试量了一下对方的体温,眼帘开合间可以感受到睫毛的瘙痒——奇怪,明明是低烧,但英智的脸却烫得要命。

“……饶了我吧。”对方倒吸一口凉气,“不要靠这么近好吗?涉?”

“唔,您是在害羞吗?”日日树涉饶有兴趣地握着他的手,带他寻找附近的诊所。

“不……”英智争辩道,“我只是遇见了点意外。”

涉找到了目标,漫不经心地问:“为了什么而懊恼呢?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就算是涉也不能了解我这样的想法吧。”英智小声说,“其实,我许下的愿望是不能重复的。”

想要挽救漫画里的温柔少女,许下第二次愿望时,他的病情加重,不得不面临极其危险的手术,只能咬牙许下保障生命的愿望。

下一次面临生命危险时,想要许下相同的愿望,却绝望地发现怎样也没法抽出皇帝的塔罗牌。

月亮也只能看见一次。奇迹只要一次就够了。

下一次可能真的会死去。

可能是习惯被愚弄,他很快适应这样的苛刻条件,思考着如何钻空子。

譬如不能给敬人头上变蝴蝶结——那我给他变一朵霸王花好了。譬如不能让药水变成巧克力味,那下次就是超市里廉价的牛奶味好了。譬如这次给创君变出一朵玫瑰,下次就变出月季好了。

但是遇见日日树涉后,新的问题又跳出来了。

“本来我是打算,很久以后才许愿让涉来到我身边的。因为是一生一次的机会。”英智轻声说,“ 我要在临死前撕掉病危通知书逃到地球的尽头,或者干脆宇宙之外。没人可以找到我。 ”

“……这个时候才会呼唤我吗?”涉一顿,几乎握不住他的手了,只能快步向诊所走去。

英智并没有回答他。格外沉默地坐在诊所的椅子上,任由医生测量体温、检查喉咙。他被检查喉咙时嘴巴安静地张大,看上去习以为常。这让一边旁观的涉由此想到了——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被灌下苦涩的药水、被嵌入冷硬的钢板,被发布病危的判决。

被开了一点药。英智稍微有些好奇地看着纸里包裹的胶囊,走出诊所才悄悄地对他说:“……居然有这么便宜的退烧药吗?”

……该夸奖你至少没在医师面前说出来吗?

不过我也没资格说英智。日日树涉这么想着。倘若有社交技能这个东西的话,他们大概都没有很高的分数。虽然揣测心思很简单,但认识什么是常人眼中的“普通”太困难——英智从小接触的用权力堆砌的场合与现实无法接轨,而自己天生对情感认识有一定的偏差。

表达好意的方式、人与人之间不成文的相处规定有千万种,可惜只能领悟万分之一。

即使这样也活在这个世上的我们,居然会在有一天相遇了。

“让我回家吧。”他的皇帝突然这么说,“我早就不该麻烦涉了……但还是贪心地想多看一眼。”

多看一眼什么?这个无趣的世界?日常的生活?还是愚昧的我?

日日树涉回答:“如果这是您的愿望。”

我当然接受。

05

鸽子是渴望自由的。

日日树涉曾在广场看见过近百只鸽子振翅飞翔的景象。飞溅的金光从洁白的羽翅上滚落喷薄,扑啦啦地掠过眼帘,带着高傲又漂亮的神情。鸽哨温柔地、长长久久地长鸣,寄托着好高骛远的一颗心。

他却想捕捉它们。

“病情果然加重了。”英智的头侧放在桌上,手用面包屑喂着涉的鸽子,“……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呢。”

“所以一生一次的呼唤还是当做玩笑吧。”日日树涉今天依旧光顾了学生会室,“您再这样,作为侍奉您的小丑也会觉得悲伤的。”

是吗?

英智想:如果你要抛弃我的话,那真是太轻而易举了。临死前让你来看我可怖的模样,还真是需要下很大的决心。

“如果我死的时候有幸逃到地球的另一端。”天祥院英智平静地说,“那如果你要回到这里,要经历很长的跋涉吧。”

“是的!也许需要转几次航班、乘坐简陋的渔船、走上拥挤的火车,回到家中已经身无分文,脑子里全是旅途上的糟糕记忆! ”

“……和对我的埋怨吗?”英智笑了起来,看上去好像一个生活在阳光下、无忧无虑的天使一样,“那我还算多在你脑内存活了几个月。”

日日树涉意识到这个人是认真地——他是真的构想过这么去做,认为这是还算圆满的结局。

手腕上或许还有旅途颠簸的浅浅伤疤——不过不会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那个伤疤或许要一个月甚至半年才能完全消退,变成一个月牙一般的笑眼。英智想着。

——或许能看做谁给你的一个聊胜于无的吻。

“英智,我并不乐见你的死亡。”日日树涉说,“右手君托我把这瓶药给你灌下去,据说是十分苦涩的女巫的药剂,为了惩罚你无可救药的肆意妄为…… ☆ ”

“抱歉。”英智看见那瓶药的名字别开了脸,抿了抿唇,“……我自己会喝的。涉还有演剧部的事情吧,不用担心我。”

“作为一个偶像,请有起码的演技!”日日树涉看上去十分亢奋,“您这样的神情怎么会是会自觉喝下药水的神情!请让我顶替右手君的职责,监督您完整地喝下药剂!”

……糟糕,学生会室没有人在。完全没办法求援。

英智抿了抿唇:“我能许愿不喝这一瓶药吗?”

“我可是无所不知的日日树涉——您今早被右手君撞见给一年级的创君变出花朵,还没来得及实现心愿,就被没收了塔罗牌!请像乖巧的公主一样喝下点石成金的药水,获得永恒的健康吧!”

英智顿了顿:“如果是涉的请求的话——那我也不答应。这药水是我喝过最难喝的,我不想快要成年的时候再遭受一次小时候的痛苦。”

抗拒的、半开玩笑的、轻松的、不容置疑的。

这样的神色总比苍白的、死气沉沉的好。

“好吧——为了让皇帝喝下小美人鱼的药水,身为小丑的我只好给您讲一个故事了。”

06

我之前一直很困惑:为什么英智会这样地看重我呢?要说才能,我也许是有的吧——我曾以为世界上没人可以超越日日树涉。但为什么会喜欢我到这种地步呢?

请不要急着否认,毕竟你在某一刻要吐露的话,我已经从你的目光里读到了。

……不要避开我的目光,我要开始讲故事了。请笔直地看着我,让我充满撒播爱与惊奇的能量。

我遇见了一位中世纪的预言师——并不姓逆先,只是一场穿越空间和时间的邂逅。他在为一面可以预言的镜子而恐惧,鉴于他看不见我,我便悄悄地把它偷了过来,对着自己照了一照。是很危险没错,但我可是忠实的科学狂信徒,即使遇见了许多超自然的人或事,我依然坚信魔法是在物理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至于英智小小的、能如愿以偿的天赋,就叫世界的奇迹好了。

我看见了什么呢?是很寻常的东西。一个人在家里看电影、一个人乘坐热气球、一个人喂着鸽子……没错,真是闻者伤心的单身汉的日常!

然后镜子里的我步入了梦之咲,我从学生会室路过——我看见了未来的末日。

对我来说,地球是我的舞台。没有人做观众,让鸽子来也可以。毕竟造物主创世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人会吃动物。

或者让天空、海洋、大地来做观众也可以,即便化作枯骨,我也会在临死前舞一个完美的圈。

即使没人喝彩,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曾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高唱奥赛罗的华彩段,因为是别的时空,所以歌声并不能穿越时间,让我有些沮丧。但我可以面无表情,甚至可以放声哭泣,这对一个小丑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

要说地球荒芜,是件可悲的事情——我似乎也去过史前,剑齿虎奔跑着穿过我的身体,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生机了,大概和末日差不多吧。但我依旧兴致盎然。

可我那时在镜子里不论何处都没有看见你的人影。

我看见史前的巨兽、深陷中世纪的狂潮,都没有觉得末日来临。因为我的观众会在某处静坐等待演出开始,如果他呼唤我让我回到现实,那么我万死莫辞。

如果我的观众不再出现呢?我早已为他悄悄寄去昂贵的VIP坐席的票,给他视觉最佳的位置。这样我们能看到彼此,清楚地、没有一点嫌隙地。

那么,我的未来里,你是否已经死去了呢?这真是太有可能了。绿洲被沙漠倾覆,王座被暴雨淹没。那面镜子因为掉下去摔碎了,占卜师先生的哭嚎居然没有激起我的同情心。我只是思考:您未来的葬礼,我该为您烧去怎样的礼物?您不在的日子里,日日树涉需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重新成为大家的日日树涉呢?

遗憾的是,这两个问题我都没有思考出来。我回到现实时行走在街道,像是跋涉过了银河的铁轨一样——之后我看见了不太妙的您。

因此我见到的并不是世界毁灭——抱歉。也许世界会毁灭于我这个自私地独占着全世界爱意的人。为了拯救这个世界,我希望您许下一个小小的愿望。



“……虽然知道不过是你随口编出来的故事,但我还是装作相信你好了。是怎样的愿望呢?”英智问着。

日日树涉示意他噤声,逼近了英智,把皇帝困在了王座上:“日日树涉是个独占了全世界的爱的人,他一口气吞下了太多,以至于无法懂得爱的真正滋味。”

“您能许下一个愿望,分给我一点真正的爱吗?”

“当然可以。”英智轻声说。

他扯住日日树涉的头发,一点点地拉近他们的距离。

“抱歉。”他的道化师露出戏谑的笑容,“我的职责还未完成。”

……什么?

日日树涉喝下那瓶药水,本来想面不改色地喝下的——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太苦了。像是全世界的苦涩全部沉淀在一个地方。小美人鱼的药剂,那一定是这样的苦涩和烫喉。面前的人喝过无数次了,为了走上陆地,像饮下刀锋一样地饮下这一瓶。

他俯身。药液流淌进对方的唇舌。

有许多次,日日树涉想起自由。

在这个人毫不设防地看向跳窗而进的自己时,在这个人的手指抚过他的发梢时。

当鸽子温顺地归附于自己的掌心,当白羽的翻飞与诗行和流云并肩。

某时某刻他想起自由。

他随后放弃自由。

你可以锁住我,傲慢地,永久地。

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被拯救呢?让它自由自在地一直向前走,如同长期遭受病痛的患者一样渐渐枯槁好了,他可以撑过我们欢笑的时候、歌唱的时候、说爱的时候。那之后的一切种种不必言说,可以长存的人早已在墓穴下阖上眼帘。

这个星球的转动能停止吗?这样我不会眨眼,你不会死去。宇宙万象在这一刹那永恒,泪水或者花朵让它在空气里凝结好了。荒芜不会在血脉里蔓延,冷风不会爬上常青的藤梢。

飞鸟为什么甘心被捕捉呢?该跳脱于整个人类的悲欢离合的神的信使,温顺地爬上人类的掌心,注视着人类的凋零和新生,连自己也被死神给留意到。

但有那么一刻,一切虚度的、短暂的、无用的过往与全世界和我有关。



“……如果要拯救世界的话,”英智说,“我们只是高中生没错吧?让流星队去好了,我会许愿支持同班的千秋的。”

他们总算结束了午休,并肩走向教室,如往常一样快要分离。

英智站在门口,让日日树涉觉得他像个随便哪个人的人生里快要登场的男主人公。

“那么作为一个普通的高中生,一个无法阻止死亡、无法拯救世界的高中生。”日日树涉这么说着,“你愿意跟我一起,继续坚定不移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还以为是结婚宣誓呢。”英智稍稍眨了眨眼,日日树涉看不清他是否并拢五指地起誓。

“那么,我的涉,”他说,“如果要永远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能从下次在药水里少加点糖开始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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